小时候，家里经常停电。
一停电，小孩子马上会发出激烈的叫喊。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，并不是每家每户都能添置电视机，很多时候是几个家庭的人坐在一起，围着那十来寸的电视。正沉浸在喜爱的节目之中，忽然没有了“下文”，小孩子当然会大声地抱怨。但是，终归不能一直躲在漆黑的屋子里叹息吧？没多久，他们就聚集到村头的空地上。
清凉的月光像柔和的薄雾，轻轻地飘洒下来，颇有舞台灯光的韵味。“既然有黑夜这么好的掩护，干脆来捉迷藏吧？”任何新鲜的提议总能达到一呼百应的效果。不知谁为了赶时间，马上闭上眼睛，奶声奶气地数着。其他人见状，马上叫喊着四处散开。数到近一百的时候，周围霎时安静了，好像整个世界忽然屏住了呼吸。最先被找到的人总会显得很不服气，嘟哝着说是同伴抢了自己原先的位置，或者谁通风报信了。
除了捉迷藏，小孩子还可以斗蟋蟀、玩弹珠、跳绳、滚铁环或者听老人讲故事。老人累了一天，笑着吩咐小孩子过来捶背，捶好了就讲一个有趣的故事作为奖赏。一听说会讲故事，他们顿时就来劲了，三下两下就捶了起来。不一会儿，老人有了困意，就想敷衍一下，随意编了一个短故事：“从前有个恶魔想吃人，没想到跨过农家庭院的时候，就被尖尖的篱笆戳死了。”“这就完了！？”小孩子先是瞪大眼睛，不敢相信，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上当了，于是笑着往老人身上用力地捶几下，“吁，吁”地喝着倒彩。老人也会配合着做出痛苦的表情，“哎呦，哎呦”地喊着。在场的其他人相互看着，捂着肚子笑了。
有时小孩子哭闹，怎么也安静不下来。大人生着闷气，摇着蒲葵扇，不时用粗糙的手给他挠背，慢慢地哄着。其他人发现之后，会指着远处漆黑的山，贴近小孩子的耳朵，用颤抖的声音说，那里住着一个非常凶恶的人，专门来抓不听话的小孩子。说罢，赶紧用手捂住嘴，像怕被人听见这悄悄话似的。看着对方害怕的神情，小孩子会马上停止哭闹，竖起耳朵认真地听着远方的动静，那提心吊胆的天真模样令人忍俊不禁。
到了十岁左右，停电的时候大家喜欢点上煤油灯，带上凳子围在楼顶或者庭院里聊天。因为年轻，每个人对未来都充满了好奇，也充满了期待。大家还不需要考虑理想和现实之间会有怎样的落差，话语之间的真诚让任何天马行空的想法听起来都很合理。年少的时候没有理想，在同龄人看来是一种玩世不恭，不像成年之后，只会根据现状掂量着要说什么答案，唯恐别人笑话自己不切实际。满天的星星像萤火虫一样忽明忽暗，听着人们畅谈理想和人生。偶尔划过一颗流星，眼尖的同伴会马上兴奋地叫起来：“看，流星！”于是，一群人马上抬起头，注视着天上那一道转瞬即逝的痕迹。仰望时，我总觉得流星就像口袋里的火柴，在黑暗中擦出火花，点燃我们对未来的希望。
如今基本不会停电了。城市的霓虹灯像太阳一样光亮，谁还会想起月色的皎洁和星星的闪烁呢？十几年了，我再也没有机会和孩童时候的玩伴坐在凳子上，围在一起想象未来了。庭院里，那些小凳子还在，只是上面那层厚厚的灰尘告诉我，那群人已经走远了。
天上的星星仍在闪烁，俯瞰着从未正视它们的人。
（李会鑫） | 
